「為什麼他們在上面走來走去?我兒子才剛摔下來,我們還在招魂,都還不知道兒子為什麼會掉下來,他們就復工了,怎麼會這樣?」
12/27傍晚,家人前往現場招魂。站在兒子從近20公尺的高空摔下的鷹架前,Lawai的媽媽打給家中唯一剩下的大兒子,非常傻眼痛心的問著,復工了,沒有任何一個家人知道這件事。
12/25聖誕節當晚,一位認真工作的阿美族燈光音響工人,從台北市政府跨年晚會的舞台搭設工程鷹架上,摔了下來。他是Lawai,一位熱愛音樂的年輕人,和樂團夥伴們正在籌備著新專輯。他的二哥在前年六月,出海後失去生命,而才不到兩年,最小的弟弟也離開,大哥成為家中兩老唯一依靠,事發至今,他掉不下、或其實不敢掉一滴眼淚。
昨天跟著其他朋友深夜到靈堂陪大哥說說話、也陪Lawai說說話。大哥難得比較放鬆的,開始回憶著和兩個弟弟從小到大的各種可愛畫面,講著講著,六七個小時過去,鉅細靡遺的從小到大,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他們。大哥是個嚴肅的大寫J人摩羯座,他永遠看不懂兩個弟弟的浪漫和勇敢追求人生,一個成為藝術家、一個成為音樂人。大哥一直邊講邊說,自己看不懂他們、也沒辦法活得像他們一樣,怎麼有辦法過著那麼辛苦的生活,卻又這麼充滿希望?
「他們都比我精彩、知道自己追求的,他們用力活出自己的顏色,我一點都不重要,但為什麼離開的是他們?」
大哥從15歲開始打工、曾經遠洋、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,很早出社會的他,身上有著一種被社會磨練後的堅毅氣息,和非常「凶惡」的眼神———那是一種保護著家人的尖銳。來自長濱海邊的阿美族三兄弟,在各種就學和經濟需求下,離開了部落到都市討生活,而大哥則為了支持兩個兄弟,曾經很想唸大學的他,選擇支持弟弟們,將這樣的心願藏在心底,一晃眼已四十多歲。
我們一邊閒聊、一邊翻閱著現有的資料。
12/25 Lawai 摔了下來
12/26 發出停工通知(停工時間為25 20:00起)
12/26 下午兩點第一次復工審查會議要求調整復工計畫書
12/27 上午08:50第二次復工審查會議
12/27 下午16:50核准同意復工
其中關鍵的「復工計畫書」,內容需包含職業災害調查分析資料,包含含災害發生經過、災害原因分析、災害改善對策。也就是說,這份復工計畫書中,應該要已經說明Lawai為何會發生職災。但市議員提供的索資回覆資料上,台北市政府竟說,這是機密文件不得提供。而友人打去勞檢處詢問調查報告,一下說要30天、一下說可能要兩三個月。
12/31那天,家人們在Lawai的靈堂,一起看著北市跨年晚會的直播,主持人最後感謝主辦團隊,對於在同一現場發生的意外和失去生命的Lawai隻字未提、連請大家一同默哀幾秒都不願意,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,而那天是Lawai的頭七。
從Lawai離世到現在,北市府和承辦廠商TVBS僅在12/26拜會過一次,接著就了無音訊至今,只有Lawai的直接雇主、整個案件中最末端的分包廠商時常帶著愧疚到靈堂前。甚至連復工了,都是「剛好」家人去招魂才看到,情何以堪。
「大哥我可以寫嗎?」
就寫吧!如果因為這樣更多人能來關心這件事,記得Lawai發生的事、給我們一個公道,那就寫吧!如果可以,我什麼都不要,只要我弟弟回來,但那已經不可能了。要個真相為何如此困難?要個真心誠意的面對和處理為何如此困難?不可能只是丟給最下面的廠商負責吧!
「我們要的只是一個真相、要該負責的人負起責任、要怎麼讓這樣的憾事未來不再發生。」大哥說。
天亮要離開前,大哥送我們到靈堂門口,叮囑著我們要照顧好身體、注意安全,而明明他自己已經快十天沒有好好睡覺了。台北市政府跨年晚會3千1百萬的標案,誰在賺?一條人命,真相在哪?
原文出處 savungaz